龙舌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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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3/4/30 20:44:00

“喏,我请你,警长。”碎碎说道。

“哦,谢谢,可是为什——”

她安慰地看着我露出笑意——不得不说,作为前任县姐,她确实很漂亮,“我很同情你,警长。喝吧!”

我苦笑了一下,拿起酒杯,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自然,旁边并没有人注意到。

“嗨,警长!”吧台里有人招呼我。我抬头看去,是托马斯·王尔德。他已经卸了演出服,换上了普通的女装,到吧台后面来帮忙了。

他是个出色的易装者,如果不是喉结和他那不可名状之物,王尔德绝对不会被人认出是个年轻男子。我看着他,问道:“那么今天也赚了不少吧,安吉丽娜。”

他朝我莞尔一笑:“没错啊警长。不过我们大概需要个真的舞娘呢,上次狩猎季那场热闹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说的是上次狩猎季,有个外地来的傻瓜以为他真是个女人,付钱让他来跳膝上脱衣舞。结果发现他是个男人,借着酒劲大闹一通,碎碎把枪都拿出来了。

我很为难地对他说:“只怕牧师和那些老人们又会来抗议反对的,我和镇长不能保证总能说服他们。”

“生活总有艰难。哦,老斯诺又来了。亲爱的,你要喝点什么?”

沃尔特·斯诺走到我旁边,热切地看着王尔德:“给我一杯奶油力娇酒,谢谢,宝贝儿!”

趁着王尔德去调酒的时候,我对斯诺说道:“伙计,你也不能老缠着他啊~他是易装爱好者,但他可不是个同性人士。”

“哦,警长,你可拉倒吧!他是我们这类人,我看得出来。放心,我也就是开开玩笑,我知道这小伙子在追咱们的酒吧老板娘。看着吧,等他彻底死心的时候,老沃尔特的胸怀还是一样在等着他呢!”

我摇摇头,你们这些怪人啊,总有一天会出些什么要我擦屁股的破事儿,鬼才信你们。我回头看去,乔和娜娜聊得很是开心。娜娜的肩膀抖动着,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乔满脸通红,似乎已经醉了。

我只好把视线跳过他俩,不让他俩的亲密刺痛我的小心脏。纳尔夫不知何时已经走了,汤米和夏洛特也在傻傻地咯咯笑着,我旁边斯诺还在调笑王尔德。哦,该死,这些粉色的小情调啊。

我站起身往外走去,打算逃离片刻,同时放空膀胱,也让夜风吹醒我一些。

门外的夜色已经深沉,酒吧里的嘈杂一下子小了下去,夜风扑面,也带来了四处的虫鸣。我去厕所排空了水分,回到酒吧门口,一屁股坐在露台的栏杆上,看着街灯和霓虹招牌发呆。

“嗨!警长!”

我回头看去,是碎碎的儿子哈利·麦克劳伦,“嗨,哈利!”

“你心情不好么?”他问我。

“哦,是些大人的事情。你干嘛呢?”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哈利撇了撇嘴巴,“每次托马斯上台表演,我妈就不许我出来。托马斯是个好男人,她怎么就不明白呢?”

“是啊,哈利,我们都搞不清楚,女人啊……”于是在回家之前我俩就一直这样,聊天和发呆。

等乔和娜娜出来的时候,他俩依然笑意难散。

“嗨,安迪,你原来在这里。”乔招呼我。

“是啊,我出来透透气。走吧,乔。早点休息。”

娜娜看着我俩,最后目光还是落在了乔身上:“明天8点半哦,别起晚了!”

“没问题!明天见啊,娜娜!”

“明天见!”

“开慢点儿,慢慢的,娜娜,你今晚喝了酒。”我提醒道。

“谢谢,安迪!”她走上来轻吻了我的脸颊,“再见!”

我们看着娜娜先开车离开,等我俩开上路后,乔突然对我说:“嗨!哥们,我想,我说不定和娜娜能重新开始。”

“哇哦!太好了!我真心希望你俩能破镜重圆呢!”

滚你妈的真心,我实际上巴不得拿出我后备箱里的霰弹枪,把你撵出我的镇子——哦,我还是希望你俩能成,真的。

(注1)这句话实际上是皮克斯动画电影《汽车总动员2》里拖车板牙的台词(*04︶04*)

(六)

第二天娜娜果然一大早就来了。乔坐上她的车,兴高采烈地跑了。等我下班回来后,他带了一大盘娜娜做好的小龙虾回来请我吃。第三天他又和娜娜去抓虾,第四天也是,然后是第五天……

德拉维尔家的房子和附属土地在第二周就卖了出去。买家是某个农产品公司,打算在这块地上修建现代化养鸡场。至于哪天拆除,则还没有明确下来。

他就这样,揣着那笔钱和娜娜厮混了好些日子。等到4月初我父母从远东回来后,他也终于想起来去找份工作。出乎意料地,他一周内就找好了。正如乔之前的设想,他成功应聘上了镇小学的教师职位。随后,他把从前巴金斯家的那座小房子买了下来,请工人整修了一番。然后五月初,他告别了我们,搬了进去。

乔搬进去的第一个周末,他在新家开了个盛大的聚会,邀请了我全家、娜娜、镇长以及其他的新老朋友一起去。我妈妈烤了个柑橘果酱派做为庆贺乔迁之喜的礼物,我呢,则是买了副鱼竿给他。

乔在门口的草坪上满面春风地欢迎我们。他主动上前,拥抱并亲吻了我妈妈的脸颊,又和我父亲握了手,然后客气地接过我送他的鱼竿,请我父亲先拿着,和我母亲一起进屋:“那么,我请安迪和我一起迎接一下其他客人,您二位不介意吧?”

“当然啊!乔,以后也得常来找安迪玩儿啊!”

等他俩一离开,乔迫不及待地就和我说道:“安迪,我给你看样东西。”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来。

我一看见这个,马上明白了他想做些什么,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狠狠地疼了一下。

乔把盒子打开,里面果然是一枚钻戒,上面的钻石大得吓人。“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我妈妈死了以后就归了我——你说,安迪,你觉得娜娜会答应我的求婚么?”

“我不知道,乔,”我对他说,“我没求过婚。不过你总得试试,不是吗?”

他收起戒指,皱了皱眉头,说道:“我……还是别当着大家干这件事吧……我还是担心娜娜会拒绝我。”

“随你了,老兄。”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心里却还残留着一线希望。这希望和愧疚交织在一起,让人心里五味杂陈。

不一会儿,娜娜开着车来了。他和我俩都拥抱了一下,然后拿出了她的礼物。

是一个鳄鱼的头骨,被镶嵌在手工雕花的木质底座上面,头骨上刻了花纹并镶嵌了铜色的金属丝进去。

“哇哦,这可真漂亮!”乔赞美了一声。

“这是我自己做的。到了狩猎季,这玩意儿卖给游客,很受欢迎的。放在架柜上摆着应该很好看。”

“谢谢。”乔说道,“娜娜,你和安迪先进去吧,我准备了不少零食和酒水。”

很快,当乔陪着最后赶到的斯诺一起进来后,这场聚会就开始了。我们齐声祝福了乔和他的新居,然后在音响里的音乐伴奏下,在后院跳舞庆祝起来。

我的舞一向跳的很差劲,于是我早早退下,在餐桌边找了张椅子待在阴凉里继续喝我的啤酒。

“嗨,警长!”是哈利·麦克劳伦。这小机灵鬼也拿着一杯饮料,坐在了我旁边。

“嗨,年轻人。你妈妈跳得不错啊!”

草坪上,碎碎在和镇长对舞,斯诺和王尔德在转着圈圈(王尔德的眼神一直放在了碎碎的方向)。汤米·怀特跳着搞笑的迪斯科舞步,逗得夏洛特一阵阵大笑。菲比·佛洛尔则是不协调地搞乱了每一个节拍,把她的舞伴也搞得一步步错误起来——

乔和娜娜呢?

我努力地试图寻找他俩的踪迹,旁边那孩子哈利却直接开口说道:“我看见娜娜和乔进屋子了。”

“哦?”我的目光对上了他纯净的深绿色眼睛。

“说真的,我希望是你和娜娜小姐能在一起,警长。”哈利认真地说道。

“谢谢,我也祝你能得偿所愿。”

哈利嘟囔着“女人真麻烦”,就继续喝他的果汁去了。这时我看见娜娜和乔从屋里走了出来。娜娜轻轻吻了乔的脸颊,然后就走下屋子,打开后院的侧门走了。

乔则是神色颓丧地走近了过来。我心里的火苗一下子又点燃了。

“没有……”我试探地问道。

乔摇摇头,一屁股坐在我旁边,伸手拿起我的半瓶啤酒一口气灌了下去。“娜娜说,还是先做朋友吧。”他一气喝完,撅起嘴失望地盯着跳舞的来宾们,不再说话了。

从那天以后,娜娜倒还是经常和我或者乔在酒吧一起小酌。她和我钓了几次鱼,和乔也出去了几次,大家就这样仍然保持好朋友的样子。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时间到了8月,在经历了一轮飓风以后,我们平静的小镇生活,突然被一件事情打破了。

那天早上我刚走进警署,倒了杯咖啡,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纳尔夫就进来了。

“头儿,斯诺先生打电话过来报案!”

“嗯?怎么了?”我赶紧把咖啡放下站了起来。

“他说有人大概是昨晚闯进了他的药店,架子全乱了。”

我已经扣上了帽子,招呼纳尔夫说:“你和我一块儿去看看——威廉姆斯,你看家咯!”

我俩上了警车,拉响了警笛。这在我们镇是很少见的场景,不少人都从屋里出来看着我们。

斯诺家药品与便利商店的门口,沃尔特·斯诺和菲比·佛洛尔正等着我们。对比斯诺的一脸焦急,佛洛尔小姐倒是一副傻乎乎的看热闹的神情——她甚至还在吹着粉红色的泡泡糖!

“嗨!警长!”斯诺迎了上来,“你来看看吧!”

他家的大门玻璃被人敲碎了,案犯把胶带贴在了玻璃上再敲碎,以便尽量掩饰声音。不过也因为这样,地上的玻璃碴比较少。

“这是入室盗窃啊!”我摘下墨镜说道,“斯诺先生,有什么丢失的么?”

他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还没进去看——早上佛洛尔小姐来上班时候看见这一幕,就给我打了电话——我们俩从窗户望了望,看见药品柜台被砸开了,全都乱七八糟。”

“让我们进去吧。”我提议说。他示意佛洛尔拿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一进门左手是收银台,我看了一眼佛洛尔,意思是让她去看看收银柜有没有被砸。可那傻姑娘却是兴奋地看着我,显得神采奕奕。

我只好提示道:“呃,佛洛尔小姐,你能检察一下有没有钱财的损失吗?”

“噢,噢,对!不过收银机里没钱的。每晚我结完帐,就会把今天的钱都收到保险柜里。”

“保险柜在?——”

“在地下室呢。”斯诺说道。

“纳尔夫,你和佛洛尔小姐去看看,保险柜是不是还在该在的位置。”我下令道。

“好的,头儿。”纳尔夫和菲比绕开地上散落的药瓶什么的,往后屋走去。而我则是继续察看现场。

我注意到,只有医药柜台被砸烂了。药瓶和药丸满地都是,有几瓶糖浆之类的也打碎在地上,形成了一大片污渍。百货日用和食品柜台则是安然无恙。

“能看出有什么药品丢失么?”我问斯诺道。

“这个,我得一点点打扫着看——太乱了!你瞧啊,警长,我实在不明白他干嘛把所有药品全砸烂?!”

我拍拍他的肩膀,“你这里有合法的麻醉类药品么?”

斯诺点点头:“有啊。几种止痛药,还有几种精神类药物——你的意思是,瘾君子干的吗?”

“没错,只来找药物的,八成是毒虫。大夫,看看你的这类药品有丢失么?”

他摇摇头,“那他肯定找不到啊!这类药品我都是放保险柜的呢。”

我听见这个,猜测道:“那就更可能了——我们的这个毒虫朋友,试图找那些能嗑的药丸,结果没找到,所以恼羞成怒砸了药品柜台——大夫,你有监控录像么?”

斯诺摇摇头,“当然没有啊,咱们这儿哪里担心过这个。”

“你最好装一套吧。来!咱们去看看纳尔夫他们那边如何了。”

地下室的保险柜还在原地,完好无损,里面什么也没丢失。这样看来,那个窃贼根本不知道保险柜的事儿。

“我猜是个过路的小贼。”出门时,纳尔夫说道,“路过附近,毒瘾犯了就来找药,结果屁也没找到。”

“希望如此吧,纳尔夫老伙计。咱们去周围邻居那里问问。”

令人失望的是,邻居们没人听见大门玻璃破碎的声音,只有隔壁的马尔莫太太提供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线索。

“后半夜,警长,后半夜。我隐隐约约听见了汽车声。”老太太颤颤危危地说着,“我就起来了,打开窗帘那么一看,你猜怎么着?有一辆黑色的老式福特停在药店附近呢。”

“车牌是?”我问她。

“哦,天太黑了,我看不见。”

我挠了挠光秃秃的头皮——真叫人头疼,马尔莫太太,你这爱添油加醋胡说八道的毛病能改吗?

“您都看不见车牌,那么您怎么认出来是辆福特车的呢?您对车辆很有研究?!”我盯着她的眼睛,严肃地问她。

“呃……哦……那个……”她开始咳咳巴巴起来了。

我和她又是一通好说,马尔莫太太总算是没再发挥自己天才般的想象力了——她承认她只是听见了汽车发动机的声音,实际上屁也没看见。

我和纳尔夫只好告别离开——看来这八成是过路的蟊贼干的吧!

(七)

当然,作为我们镇少有的刑事犯罪,这件事我还是报告给了镇长费尔比先生。我向他建议向县里通报,并在全镇征集线索。很快,几乎人人都知道了这件案子——晚上我去酒吧的时候,不少人向我询问案子的情况,并提供了大量他们知道的“线索”。

正如引号所示的含意,他们所说的线索,基本都是些捕风捉影胡说八道。如果我真按这些“线索”查下去,只怕我本来已经稀疏的头发会更加堪忧。顺带一提,我现在很是怀疑正是谢顶导致了娜娜对我的观感不佳——因为乔似乎也认识到这点,并且重新留起头发来了。

这件案子带来的另一种纷扰,则是来自镇上的保守派们。在那个周日的教堂礼拜上,当牧师维尔迪奇先生刚刚讲道完毕,某位本镇的农夫站起来大声提出了他的指控:

“维尔迪奇先生,您说的很对!罪恶正来自腐化——而我们镇上最近出现的那件罪案,就是试图盗窃药物那个,依我看,就是因为我们镇上出了个腐化之源的原因!”

牧师先生颇为吃惊,他问道:“亨德里克兄弟,你指的是什么?”

那中年农夫清了清嗓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说的就是巫毒娃娃酒吧,这个罪恶之源——看看它的名字吧,根本就是异教的巫术;更不要说里面那些淫秽下流的表演,还有那些同性恋、易装的变态——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不把它铲除。要知道,那些作案的毒虫,八成就是被它吸引来的呢!”

这个恶毒的发言,引发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喧嚣,维尔迪奇牧师不得不大声说了几遍“肃静”。他虽然一向不喜欢碎碎的酒吧,但他毕竟是个正直的家伙,于是他对亨德里克农夫的发言做了温和的反驳,并且建议他不要再说出这类太过于针对他人的话语,“主的道路,是宽恕之道,而不是怨恨和对立。诸位,如果出于怨恨与对立,那么主的光辉又怎能照耀罗马?如果出于怨恨与对立,那信奉我主的羔羊们,与那些驾驶飞机撞击大楼的恐怖分子,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的布道总算终止了这个令人厌烦的话题,不过礼拜结束,大家走出教堂的时候,那个讨厌的农夫还是找到了我:“警长!你作为法律的维护者,你应该出马,消灭这个脓疮,就该这样!”

我对他说:“恰恰相反,亨德里克先生,作为执法者,我必须维护法律——那间酒吧所有的行为都是合法的,他们有州政府许可的执照,我不能因为你的个人看法就去随便关停别人的产业,明白了吗?”

他一下子变了脸色,恶狠狠地盯着我:“你不也是那里的常客吗?警长先生,人人都知道,你只怕是被那个金发女人勾住了吧?!带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哼!八成是个婊子!”他啐了一口,继续说道:“刘易斯先生,下次重选警长,我绝对不会选你的!”

他的话被周围的群众真真切切地听在耳朵里,这反而让大家不再相信他的话了——因为几乎人人都知道,我喜欢的是娜娜——我们这里,毕竟是个小镇子啊!

不过晚上去酒吧的时候,我还是给碎碎提了个醒:“安琪拉,我得说一下:最近又有人针对王尔德的表演了。你们注意点儿。”

“哦,”她愁眉苦脸地看着我,“可是狩猎季快开始了啊。我们没有表演,吸引不了客人……算啦,我亲自上好了——他们总不能说一个真正的女人吧。”

“麦克劳伦小姐,”我问道,“你们就不能只卖酒么?”

“我也不是没试过呢,警长。销量差距很大。我俩又都需要钱——你知道,我们还欠着银行一大笔债务呢。”

“总之呢,还是小心点儿好——随时打我电话,如果有人找麻烦的话。”

这时候,乔走进了酒吧,他看起来有些情绪低落。我招呼他坐到我旁边,然后他点了一杯龙舌兰酒。

“你怎么了,伙计?”我问他。

“没啥大问题,安迪。你还记得吗?从小就是这样,每到飓风季节我就犯皮炎,腿上痒得要死。我刚才去斯诺的药店,他告诉我,我要的几种药都没有啦,他要重新进货——我因为这个很烦躁。”

对,他是一向有这个毛病。我还记得有一年,他休息了快一个月。这时,碎碎给乔上了酒,也给他了一个建议:“我说,等斯诺进货还得些日子。乔,你可以去爱德蒙·李那里问问啊。他有些草药,还是挺管用的。我以前试过他的痛经草药汤,还不错的。”

“我是一向不信这老骗子的。”乔灌了一大口酒,然后说道。

“最近和娜娜进展如何?”我试探地问他。

乔摇摇头,“我看,大概是我以前离她而去,深深伤害到她了。她目前还是只希望做普通朋友。安迪,你也应该追追她,我觉得你挺适合她的呢。”

我岔开了这个话题:“她也不会看上我的——瞧我的秃头!乔,你最近在学校如何?工作顺利吗?”

“挺好的!我喜欢孩子们,孩子们也很喜欢我——只要我别布置太多的数学作业。哈哈哈!”

碎碎在吧台里也笑了,“哈利很喜欢你,乔。他说你是个好老师。”

“他的数学很棒。另外,这孩子人呢?”

“他正在后面,写你布置的超多的数学作业呐,乔老师!”

这句玩笑引起了我们一阵哄笑。我举起酒杯建议道:“来!为乔老师干一杯,谢谢他的家庭作业!”

乔开心地一饮而尽,然后因为龙舌兰酒的烈度咳嗽了起来。他起身表示要去趟厕所,也谢绝了我的帮忙。

我冲他的背影大声道:“我喝完这杯就回啦,改天见啊乔!”他背对着我挥了挥手就出门右转了。

之后又喝了两杯啤酒,我就把上月的欠账一次结了,然后起身离开。当我路过停车场旁的树篱时,我听见有人在那后面说话。

“所以,还是早点把钱给我好了,你瞧,并没有多少,不过是些酒钱——我可看得一清二楚,不是吗?”

我一下子就听出了这个说话的人——是麦克·佛洛尔这个酒鬼。我听着似乎有点像是他在敲诈什么人?

我因此停下了脚步,但那边的谈话也结束了,我再没听见什么。只过了片刻,佛洛尔这个家伙就从树篱后面绕了过来。他看见我站在那里,吓了一跳,明显想要离开,但他却又没敢移动脚步。佛洛尔只好尴尬地笑笑,讪讪地说:“嗨,警长,你在这儿啊。”

“佛洛尔,你在和谁说话?”我直截了当地问他。

“哦,没人,警长,我只是,只是在打电话给一个朋友,要一笔欠账。”他搓着手,显出一些不安。

“好吧,我要说,别干非法的事情。如果缺少酒钱,你怎么不在碎碎这里打个零工什么的呢?”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你说的对,警长,你说的对。我会试试的,会的。”说完他向我告辞,往酒吧里走去了。

我看着他进去,然后开车去了警署——今晚轮到我当值了。

今晚的蛙声虫鸣一如既往地吵得要命,我坐在办公桌后面百无聊赖地翻看起一本廉价小说来。这时电话响了。

打电话过来的是沃尔特·斯诺。他说道:“嗨,警长,我打到了你家,你爸爸说你今晚值班,所以我就打来了。”

“没关系的,大夫,有什么事儿么?”

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我把药品的损失清点完了。有件事蛮奇怪的,我想我得告诉你。”

“是什么呢?斯诺先生?”

“基本上,我是说基本上所有药品都在那堆乱七八糟里找到了,除了一个展示柜里的——那里的药品全都消失了,啾!全不见了!”

我一下子坐直了身体,难道那个窃贼根本不是为了麻醉品么?“丢失了什么药物,大夫。”

“哦,你不会相信的,全是便宜货。都是些治疗皮炎或者瘙痒的药物,软膏,喷剂,药水儿什么的。”

是的,这点很奇怪,有谁要去偷一些皮肤类药品呢?我放下电话,不由地沉思起来。

(八)

这些药品价格都很低廉,也不是处方药物,照理应该不会有人去偷的。如果非要给个理由,我觉得只有身无分文的流浪汉,为了治疗自己因为成天与垃圾为伍而患上的皮肤病,才会去这么干。但我内心隐隐觉得,这话也未免太勉强了。要知道,我们镇上可从来没见过流浪者——那些人都是大城市的寄居生物,根本不属于我们这样的小地方。

我看着窗外摇动的树影,继续想着。如果不是流浪汉,那会是什么人呢?另一种可能,我想是不是个得了皮肤病的醉汉,本来要去买药,结果因为人都不在,于是勃然大怒,借着酒劲儿闯进去拿了自己需要的药物。

这倒是个可能的想法,不过除了麦克·佛洛尔,我想不出镇上还有什么人会喝个烂醉。而佛洛尔本人呢,他每次喝醉只是乖乖地睡觉,除了呼噜打得震天响,以及睡在那里妨碍别人收拾以外,我也看不出他会有什么暴力倾向。

那么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总不会是为了让我的朋友乔纳森无药可治,浑身瘙痒至死吧?想到这儿,我自己都笑出声来了——发出了一阵如同猪叫的笑声,让我自己觉得好没面子——还好今晚没有别人在!

放下这些想法,我继续翻起那本廉价小说来。不管怎么样,这些也只不过是想法而已,至于是哪种可能,眼下都没有任何证据——除非犯人再次作案给我们留下更多的线索。至少现在看来,外来小贼一次性作案的可能性还是最高的。

之后的日子一切风平浪静,那个罪犯并没有再次出手。斯诺药店的案子,慢慢变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然后慢慢被人淡忘了。

镇子上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儿发生。我的朋友老乔也没有因皮肤病痒死——没几天斯诺就补充好了药品卖给他了。碎碎的酒吧也没人去闹事,正如我所料,那些老顽固们不过是些口头的巨人罢了。到了狩猎季节开始前,除了汤米放弃了追求夏洛特·威尔逊,跑到酒吧喝了个酩酊大醉以外,并没有什么变化。

在狩猎季开始前的最后一个周末,我下班去找乔纳森,拉他一起去酒吧喝一杯。他现在头发已经蛮长了——相对我而言——留了个类似军队的短发型。

乔这段时间对娜娜的追逐也已经冷却了下来,他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学校的孩子们那里。我看到他的时候,他还打着领带,衬衣笔挺,扣子系得严严整整。

“我说,伙计,你不怕热么?”我问他。

“怕啊,”乔说道,“我之所以不解开扣子,露出胳膊和领口,还是因为我那个破病啊——现在正他妈的在脱皮,再加上那些红疹子,你们看了绝对会吃不下饭的。”

“呃,好吧,我还是不想看的……”

乔叹了口气,说道:“我在纽约就不犯病……你说说看,伙计,我他妈这还是个正宗的南方人么?”

我伸手拍拍他肩膀:“没事儿的,乔,不过是疥癣之疾而已。比起你这个,我的脱发才叫人绝望呢。”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巫毒娃娃”。我俩下了车正要进去,忽然有人在后面喊我:“嗨!警长!”

我回头看过去,是沃尔特·斯诺,他也刚刚停下汽车。然后我看见汤米也从他车上下来了,他冲我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斯诺则是解释了一句:“汤米正好下了班去我那里买药,我就顺便捎带他来了。”

“没,没错。我去买点药。走吧警长,咱们一起进去。”

之后我们几个坐到了吧台前,分别要了酒和小吃,然后就吃喝起来。乔和我聊了半天有关如今反恐战争(注1)的事儿,尽管我俩对国际局势也不过是一知半解,但是我俩居然聊得挺欢。

舞台上,王尔德又一次上台表演了,这明显吸引了斯诺,他吹着口哨,大声叫好——但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坐到近处,去调戏王尔德,这引起了我的注意。

“哎,乔,你知道斯诺怎么不去纠缠王尔德了么?”我压低嗓子问道。

“呃?我没注意过啊。”

我于是叫住了碎碎,小声问她这事儿。她瞥了一眼斯诺,也同样小声地说道:“上次来就不怎么纠缠了——大概是一直没啥回应,厌烦了吧。警长,我待会儿找你说件事儿——该死,我突然忘了要说啥事儿了,等我想想。”

她一边思忖着去干活儿了,我和乔说道:“看来最近不适合谈恋爱——你看,就没有一对儿成的。”

乔撇撇嘴,说道:“夏洛特最近蛮失落的——感觉她对两人分开也不太开心。她大概是喜欢怀特,但是又不敢进一步吧。”

“这有什么不敢呢?”

乔回头看了一下那边正在闷头喝酒的怀特,转身压着嗓子和我说道:“可能是家庭原因。你知道,夏洛特是个比较保守的女孩子,天主教家庭,而怀特是个……嗯……”他凑到我耳边说道,“都说他是私生子。”

确实,怀特的妈妈是在丈夫死后才生了他,一个人经营农庄,拉扯他长大。她说怀特是遗腹子,可是月份有点对不上。很多人都猜测他父亲是谁,但是这么多年,却从来没人知道,一直到他母亲带着这个秘密入土为安。大家都传说他父亲应该是镇里什么人,但是没人猜得出来。

“娜娜好几天没见了呢。”我换了个话题。

乔把嘴里的腌洋葱咽下去,才说道:“我今早才遇见她了——说是开车去县里买东西,准备狩猎季的鱼饵什么的。”

这时麦克劳伦小姐走了回来,说道:“我想起来我要说啥了,警长。”

“是什么呢?碎碎。”

“我连着三天没见到麦克·佛洛尔了。奇怪吧?我没他的电话,所以问问你,要不要打电话去问一下?”

“我想,他是不是忙着准备狩猎季的东西什么的?”乔插嘴道。

“不,乔,他晚上总会出现在酒吧的。”我觉得确实有些奇怪,“我来打个电话。”

作为警长,我有本镇几乎所有人的电话,这也是一个便利的地方。我掏出我的诺基亚手机,打了过去,却听到一阵忙音。

“他那里在通话中。”我放下手机说道,“待会儿再试试。”

然后我犯了一个错误:我忘记给佛洛尔再打电话了。

等我再次想起这事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上。我打过去却依然是忙音。这下子让我觉得十分奇怪,于是我开车去警署叫上了纳尔夫,然后一起开往佛洛尔家。

麦克·佛洛尔家在离开镇子有快两公里的水边。从镇子去他家的路是一条简易的乡村小道,路两边的树木,越接近沼泽就越发高大茂密。到了他家的篱笆外,就已经是近乎原始的沼泽风貌了。

佛洛尔家就在水边,并且有一个小小的码头和木制栈道。我看见他的船仍然系在那里,汽车也停在院中,看来他应该在家。

“佛洛尔!麦克·佛洛尔!”我站在门口,朝里面喊了好几嗓子,里面却毫无动静。

“佛洛尔,我们要进来啦!”纳尔夫也喊了一声。

屋中依然毫无声息,只有林间的鸟儿在啾啾喳喳。

我和纳尔夫对视了一眼,于是推开半掩的篱笆门,走了进去。我俩把手都放在了警棍旁,以防有什么万一。

他的屋门也没有锁,但我俩并没有直接进去。我让纳尔夫绕着房子转一圈,看看有什么异样,同时也从窗户往里看看。

他走了一会儿,应该是走到了屋后的时候,我听见纳尔夫叫了起来——他在叫佛洛尔的名字。随后,他喊起我来了:“头儿,快过来!”

我赶紧跑到后面。只见纳尔夫站在后面的阳台上,拍打着窗户。

“怎么了?!”

“佛洛尔在里面,趴在桌子上怎么也不动!头儿,进去不?”

“走。”我伸手抓住了后门的把手——门依然没有锁——打开了后门。

麦克·佛洛尔趴在窗边的工作台上一动不动,旁边有一堆空着的酒瓶。是睡着了么?我走过去叫着他的名字,用手推了两下。

仍然毫无反应。

我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的体温和我的心情一样冰凉冰凉。

“该死!”我骂了一句,“纳尔夫,打电话给办公室,还有斯诺那里——麦克·佛洛尔死了。”

趁着纳尔夫去外面打电话的时候,我检查了周围:并没有什么打斗或者强行入室之类的痕迹;佛洛尔临死前似乎是想打电话,他一只手把电话的听筒拨开了,这应该就是我打过来却一直忙音的原因吧。

我弯下腰,从侧面看他被桌上手臂半掩的脸部。没有呕吐物,也没有唾液鼻涕什么的,他的颈部也没有看见什么勒痕。手上和胳膊也一切正常——至少从我能看见的地方来说。唯一引人注意的一点就是,佛洛尔露出的那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有些惊慌失措。

好吧,至少目前看来,佛洛尔的死不像是谋杀。在我看来,只怕是心脏病突发什么的。于是我走出门去,和纳尔夫打了个招呼,和他一起等待斯诺医生他们的到来。

注1:指小布什政府在事件后,在阿富汗和伊拉克两地发动的战争。

(九)

我再次见到麦克·佛洛尔的时候,他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钢铁解剖台上,赤裸裸得如同初生的婴儿。我在解剖室外面,隔着玻璃看了让人很是作呕的全过程,直到他肚皮上那道大大的Y型切口被缝合起来。

镇上唯一有解剖资质的医生沃尔特·斯诺正在摘着手套,协助他的敛葬师爱德蒙顿·福克尔在水池边用肥皂细细地洗着手指。而我则是站在窗外,焦急地等待着两人最终给出的结论。在一阵焦急之中,斯诺终于打开了解剖室的大门走了出来,福克尔则是继续收拾东西和,准备给佛洛尔做追悼会前的化妆。

斯诺冲我点了点头,说道:“警长,基本没太大的问题。他应该是心衰致死的。”

“请给我详细讲讲,大夫。”我伸手接过他递给我的解剖记录,一边看着,一边听他的讲解。

“死者麦克·佛洛尔——他的年龄体重什么的我就不说了,你看记录上都有——于昨天被发现死在自家桌子上。根据尸体僵直程度,还有尸斑、体内腐败度等推断,他的死亡时间应该是被发现前60至72小时,也就是发现前两天半到三天的样子,你明白吧?警长?”

“明白明白,我会算术,大夫。”

“嗯,我继续说——他身体上没有伤痕,不论打斗、撞击、勒痕之类都没有,有几个小伤疤,都不致命。头骨无损伤。无内出血或者内脏损伤,肝脏肿大有硬化——这是酗酒者的标志,肺部有部分水肿,我觉得是抽烟导致——他抽烟么,警长?抽?OK,正如我所料。总之就是除了他自己的一些慢性病,没什么特殊的。大脑没有充血,说明死因不是脑部疾病,比如中风什么的。心血管内有脂肪堆积,比较严重。所以,我的推断就是心脏病突发,嗯,生活习惯太不好了。”

我点了点头,“好的,谢谢你,沃尔特。我会在死亡证明上签字的,谢谢。”

“不过还有一件事我要和你讲一下,有点奇怪,但我想应该可以解释。”

我闻听此言,不由地提起了精神,抬头看着斯诺的灰蓝色眼睛:“是什么呢?大夫。”

“哦,他的袜子,还有膝盖以下的裤脚上,全是泥沙和干了的水渍——似乎他死前曾经站在水里。”

“那他的鞋子呢?”

斯诺看着我,说道:“你没注意吗?他没穿鞋子。”

哦,我当时确实没仔细观察,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这让我脸皮有些发烫。

“在我看来,”斯诺侃侃而谈,“麦克·佛洛尔事发时很可能站在水里——不深的水里。我猜他可能在漆船或者修他的码头栈道什么的——为了狩猎季做准备。然后他就突然心悸了,他赶紧爬上岸跑进屋里。他想打个电话,结果呢,这可怜的家伙来不及了。你瞧,警长,我觉得这是个合理解释。”

我嗯嗯地胡乱应了,然后送他到殡仪馆门口。看着斯诺离开,我却还在胡思乱想。

我依然记得那天佛洛尔在树篱后和人说话的事情,我敢打赌这个酒鬼一定是在讹诈什么人。讲真心话,我倒是很怀疑他的死亡,是不是和被他敲诈的家伙有什么联系。我想,我得回现场再好好勘察一番。

想到这里,我回去和福克尔打了个招呼,让他在我勘察完,并给死亡证明签字以前,先暂停化妆和整理,把佛洛尔的尸体先保存好以防万一。随后我就离开殡仪馆,往佛洛尔家开去。

在学校附近本镇唯一的那个红绿灯前停车的时候,一辆皮卡开到了我右边车道停了下来。这时我听见有人叫我。

“嗨!安迪!”是娜娜,她开着她那辆紫色汽车。车厢里放了不少东西。

“嗨,娜娜,你去哪里了?”我也冲她叫道。

“我刚从县里回来!然后去父母那里住了一晚上。你在巡逻吗?”

“我去佛洛尔家。”

“佛洛尔?这家伙闯祸了?”娜娜继续喊着。

“不,娜娜,他死了。”

这话让她大吃一惊,“安迪,你在开玩笑吗?”

“绿灯了!咱们过去靠边停,我再给你讲。”

等车停稳后,我下车走向了她。“怎么回事儿,安迪?出什么事儿了?”

我把发生的事情和她大概叙述了一下,娜娜的脸色显得很是难受,“天呐!我的上帝!我,我真不敢相信。我离开前一天,他还给我打电话,他问我要不要捎点东西,说他要去霍马来着。”

“前一天?”我重复问了一句。

“没错啊,我是前天走的。大前天,没错,他是大前天,3号上午给我打的电话。”

“你能确认么?斯诺医生说,他的死亡时间是发现前的两天半到三天。我是昨天早上发现他死亡的。如果是3号上午,那最多也不过一天半而已。”

娜娜显得很迷茫,“我给你看看通话记录。等一下,我找找,哦,是这里,你看。”她把她的摩托罗拉手机递了过来,那上面的通话记录显示是年9月3日上午10点28分。

“等我一下。”我转身回车上拿了纸笔和相机,先给她的手机记录拍了照片,“亲爱的,这条记录请一定不要删除好么?在排除犯罪可能之前,这是条证据。”

然后我把刚才的对话写了下来,让她看过后签了名。克莱尔签完字,抬头看我道:“如果真是凶杀,那可真是可怕。”

“不,娜娜,这只是排除可能。毕竟医生的鉴定应该还是可信的。”

“可信?”她摇了摇头,“死亡时间都对不上啊。”

也是,我只好尴尬地笑笑,向她告别,然后说道:“对啦,马上开始狩猎季了,你的船只整修什么的搞完了么?要是没完,等我明后天闲下来去给你帮忙。”

她笑着摇摇头,“你先忙这个调查吧!乔已经和我约好啦!有他呢,放心吧。”

哦,我的笑容想必更加尴尬了。我挥手告别,上了我的警车。有一口气一直噎在我胸口,直到我的车开到佛洛尔家门口,这才舒缓出去。

之前纳尔夫他们拉起的警戒线还在,我拨开了一道空子,钻了进去。我先检查了前院,他的汽车和院里堆放的杂物,都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然后我就往屋后走去,沿路也没看见什么特别的。泥地上倒是不少脚印,但我记得,我昨天来的时候,这里的新脚印只有我和纳尔夫的,我拍过照片来着。现在这些脚印,应该是后面来的人留下的吧。

绕到后院,我往那个小码头走去。在通往屋子的石板路上,我看见了几个泥巴脚印,方向都是朝着屋子里而去,步伐蛮大。这让我想起了斯诺的解释,这是不是就是佛洛尔的足迹呢?

等我走上栈道,来到船跟前,一切似乎昭然若揭:麦克·佛洛尔的鞋子就在船里扔着,还有一堆工具,钉子什么的。我看见在栈道的最顶头,木板上有两个清晰的泥巴脚印。我也和之前一样拍了照片,然后我蹲下来朝栈道下面看去。

木头立柱和木板交接的地方,有一个钉子钉进去一半。而旁边的水里,有什么东西在闪着金属的光泽。

我趴下来试图捞出那东西,发现自己够不着。我只好脱了鞋袜,把裤子也脱下来,小心翼翼地下了水。等我把它捞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是一把榔头。

“大夫的怀疑是对的。”我爬上岸,同时自言自语道,“可是,是什么让他赶紧爬出来往屋里跑呢?心悸?不,我可没听说过麦克·佛洛尔有这毛病——要是他有病,只怕早不能喝酒了。”

而且他也没有带着硝化甘油救心丸,不是吗?

我穿好裤子和鞋袜,然后环顾四周。再往前就是大沼泽的水面和原始的水松森林,鸟声啾啾,阳光明媚而且安静。“什么都没有。”我对自己说。

然后我回过头来,看着后院和岸边。并没有什么值得——等等,左侧的岸边,崩落了一大块儿泥土,而且痕迹很新。

走过去看时,我发现那块泥土应该是什么东西从水里爬上来时弄塌的。在露出来的泥土上,我看见了一个印记。

那似乎是什么动物的爪印,只有两个趾头印了上去,中间好像还有蹼。

“是短吻鳄么?”我拍下了照片。这时我又发现有什么东西在一旁的草里,拨开草一看,原来是一枚扣子。我捡起来看了看,又扔到了一边。

“好吧,大概佛洛尔正在干活,结果有条鳄鱼要偷袭他。他发现了鳄鱼,赶紧跑进了屋子。而鳄鱼也试图上岸追逐它的猎物。鳄鱼没能成功,可怜的佛洛尔却因为奔逃的紧张触发了心脏痉挛,结果一命呜呼。”

我心里是这样说的,可是我还是有些怀疑——我始终忘不掉佛洛尔敲诈某人这件事儿啊。

随后我回到屋里检查。佛洛尔死去的桌子和椅子周围画的粉笔圈儿还在,电话也依然没放回去。

“没有什么。”我对自己说。然后我就挨个房间看了过去。出乎意料,佛洛尔的屋子比我想象里整洁,屋里也没有那么多的酒瓶,并不像一个典型的酒鬼。

“没有什么。”我又说了一遍。这时我却注意到一件事情——

在正门一进来那个客厅的一角,有一个猫砂盆,还有猫粮盆和水盆摆在附近。盆中的水和猫粮还在。

“那么,佛洛尔的猫咪去哪儿了?”

(十)

于是我“咪咪咪咪”地叫着,试图引出佛洛尔的猫来。然而即使我把楼上楼下又走过一遍,也根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我不禁怀疑,他的猫是不是已经跑到外面的森林中去了。

当我放弃寻找正要出门的时候,我从窗户里看见有个人正要钻过警戒线,进入佛洛尔家的院子。我赶紧打开门吼了一声:“喂!你要干嘛?!”

那人吓了一跳,他想收回已经钻进来的半个身体,腿却被警戒线拌住了。他挣扎了一下,还是失去了平衡,一下子摔了个大马趴。等他好不容易甩开纠缠试图爬起来的时候,我已经走到了他旁边。

“汤姆·怀特?我的天,你跑到这里来干吗啊?!”

汤米拍着身上的泥土,尴尬地冲我笑着:“警长,我,我听说了佛洛尔的事儿。所以,呃,所以我想来看看。”

“你没看见警戒线么?嗯?你跑这里来干嘛?”

汤米的脸憋得通红。他局促不安地看了下自己的鞋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弱弱地说道:“警长,是,是这样的。我从小就是个侦探小说爱好者,嗯,我,我只是想,我的推理能力应该还算不错——虽然我还没实践过。我想来看看,看我能不能找出什么线索,来帮助你们警察破案。”

“你听谁说的,谁告诉你麦克·佛洛尔的死是案件?”

他更加惊慌失措了:“不是都在说么?说是昨天你们警察都来了……”汤米看着我的眼神,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像个犯错误的小孩儿一样低下头去,喃喃念叨。

“对不起,警长,我不该来给你们添麻烦。我只是好奇……我……”

我出言宽慰道:“好了,汤米,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下次别他妈的再像个小孩儿一样了好么?嗯?我告诉你为什么警察要来——因为这是碎碎委托我来看佛洛尔的,他好几天没去酒吧了,这很奇怪,不是么?而且,警察调查是必需的过程,明白么?我要让镇长过几天召开死因听证会,我们调查的结果都会在会上说的——让陪审团去决定最终结论好了(注1),你到时候就知道了。好了,汤米,走吧。”

“好的,警长。”他垂头丧气地跟着我一起钻出了警戒线,然后上了自己的那辆老汽车。我看着他关上车门,突然想起了猫的事情,于是赶紧开口问道:“对了,汤米,佛洛尔养猫,你知道这事儿么?”

“啊,这个我知道的!”一说起猫,他的神色就飞动起来,“他养的是只橘色的短毛猫,名字叫‘噜噜’。警长,你们把他的猫收起来了?我可以帮你们养啊。”

“恰恰相反,汤米,我根本没看见他的猫咪。我很怀疑它跑到森林里去了。”

“哦!该死!这可一点也不好!”他的声音突然变得高昂,吓了我一跳。汤米很快注意到这一点了,立刻解释道:“对不起,警长。我只是,只是很讨厌猫咪有危险,抱歉。”他低下头去,又恢复成那个文弱胆小的样子了。

“没事儿,下次你别这么突然了好么?顺便一问,你和夏洛特怎么就结束了?”

“那个啊……”他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家庭原因吧……你知道我的出身……”

我拍拍他肩膀,“别丧气,你是个好小伙子。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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