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对玉、对花、对一切温润、细腻、缓慢的事物，感觉迟钝。或者说，难以发现其美。年岁渐长，经历渐多，到底是哪一天，心底忽然变得柔软起来了呢？
我的阳台不算小，大家都说只晾晒衣服、洗墩布、堆杂物，实在对不起这个长约6米，宽约1.5米的小天地。于是，我便装模作样顺长度方向，摆了几盆绿植。
这些绿植都是出了名的顽强。年纪最大的那盆，从罗湖一直跟着我们搬家到此。从最初的一盆，不断增生，越不浇水越长得旺盛，似乎在用行动证明自己是多么省心的品种。到现在，它和它的子孙们足足占了五个花盆。每一盆都像它们的爷爷，越旱越长。可笑的是，直到前一段时间，我才无意中得知：原来，它们是芦荟，不是龙舌兰……
与芦荟为伴的，也多是光长叶子不开花的主儿。它们的一大共同点就是不必打理，反正死不了。想起来就浇一浇水，若想不起来，它们也无可奈何。如果说像芦荟这种，本身就是肉质类型的，仿佛一头骆驼，早给自己预备了养分，真能撑十天半个月，那么其它植物在如此主人的“关照”下，能活下来，都属生命奇迹。
奇迹之一，首推柚子。对，就是果实如球的柚子。只不过，我家的这盆柚子种在一枚小小花盆里。论年龄也有七八岁，如果是猫，也是一只老猫了。可是您看它，躲在大芦荟身旁，若有若无，像极了一粒尘埃。然而，您要是知道它是从嘴里吐出的十几粒柚子籽而来，一定会感叹生命之强大。极细的小杆，左右生着绿叶，直直向上，密密排列。如果花盆里面是一个微观世界，它们或许就是一片葱郁的森林。要说，这么可爱的小盆栽，该放到桌面上来，却被随意扔到阳台，风吹日晒雨淋，不理不顾，叶片总是蒙着一层尘土（写到此，我为自己是这么邋遢的主妇而惭愧）。饶是如此，柚子仍心存感激地活着，一年又一年。
另一株与柚子极其相似的花花，名叫茉莉。我说过了，自己是那种不理会、不上心的主人，所以几乎不尽园丁的义务。浇水施肥？那要看心情。看了朋友家四季皆有花开的阳台，我的内心也曾蠢蠢欲动。茉莉，就是这种心情下的结果。某宝到货与图片自是云泥之别。半死不活的两株小苗，根部稀稀拉拉拖着一小撮花泥。我皱眉——八成又上当了。草草将它们埋在盆中，尽管还是小苗，它们一样享受不到更多关照，迅速和阳台上的其它花草成了难兄难弟。
一直觉得“茉莉”这词极洋气，中英文皆可用作名字。歌中更是唱尽了茉莉花开之美与香。我只肤浅地知道这些，却没想到茉莉竟然跟那盆小柚子一样，克服恶劣的生存条件，一天天抽枝长大。当然，终究没有肥沃的土壤、充足的水分，又被虫子迫害了一回，茉莉还是显得单薄了些。没关系，只要活着，好歹算一盆绿植——我家对花草的要求一直在最低线徘徊……
惊喜来自前几天，苗条的茉莉居然开花了！花骨朵尽可能多的覆盖了枝头，这里一朵那里一朵，不是霸气的大朵，就小小的一朵朵纯白，低调文雅。晚上从它身边经过，花香丝丝缕缕钻入鼻孔，不多不少，刚刚够人心醉。这回，我算是体会到了园丁的喜悦。
紧挨着茉莉的栀子花，境况却差了很多。买它时，它正在盛放。商家说这就是栀子花。哦，就是那首初恋之歌“栀子花开呀开”里面的栀子！花都开了，买个现成的，多省心。我兴高采烈带它来到大阳台安家。谁知道自来了我家，它的花儿就再没开过，倒是虫灾不断，连隔壁的茉莉都受了牵连。可是，即便虫害不止，遍体鳞伤，它仍顽强地活着，枝叶稀疏却依然翠绿。这样的生命，我又怎么忍心丢弃？于是，它继续蹲在原地。某天，为了试试新下载的识花软件，镜头对准了它，结果显示，此株植物实为狗牙花！我不信，换个角度再试，答案不变。难以置信，马上找度娘。
真相还是挺“残酷”的——栀子花，属龙胆目茜草科；狗牙花是夹竹桃科，花开状如栀子，因此，常做李鬼……顾不上指责商家，我倒是感慨起来，生命力之所以顽强，难道是因为这个土土的名字？就像旧时农家爱用狗剩子、栓柱、铁蛋命名自家孩子，名字越土生命越坚固。莫管它是狗牙还是狗草，就让它在我家阳台上生老病死吧。说不定，这个夏天它又会打个翻身仗。
开花花的，除了茉莉，主力队员其实是三角梅，深圳的市花勒杜鹃。我家花盆里的这株，当然统一于阳台植物们的气质，精瘦且顽强。艳丽的玫红花朵，越旱开得越猛。它扎根的土壤，跟专门“养”过的熟土不能比。那是我从路边绿化带随便挖来的一袋泥土，营养肥料全无。这样的生存条件，丝毫不影响它，除了枝叶不稠密，该开花时，它热情不减，使劲开。花一落，马上爆出新叶。无论台风还是艳阳，无论你浇水还是不浇，反正我该开花就开花，该长叶就长叶。活得不止顽强，简直活出了境界。
每个中年主妇都有花园梦。无论年少时的我们，多么浮躁轻狂，最后还是要沉淀于花花草草、清茶音乐、健身运动、简单三餐。从朋友晓洁和俊力姐四季花开、绿意盎然的阳台，到某视频主播家的一楼小花园，谁又不想每天早上推门听到的是鸟鸣，嗅到是淡淡的花草香气？阳光正好，空气正好，心情正好，深吸一口气，哇塞——人生不要太美好哈！
从梦中醒来是很容易的。只要站在我家阳台的花花草草面前，一切“别人家的花园”都是用来意淫的。不担心咪蛋搞破坏，我要面对的是如何让花草们叶子再多长点，枝条再粗壮点。尽管“一分耕耘一分收获”的道理摆在那儿，我依然妄想我的花草们自觉提高生存能力，敢于跟恶劣的环境作斗争。这种做派，我是一以贯之啊，比如教育我女儿。从她小时候起，我就只负责羡慕“别人家的孩子”，至于女儿成长为人才与否，一切靠她自己……
说养女儿跟养花草相似，纯属博君一笑。有几分侥幸的是，我这样拙劣的“养花人”，可能还真有点花草缘。搬到这个办公室之前，两株身高一米以上的金钱木和发财树，不死也不旺。自打我搬进来，金钱木像急于表达什么，疯长不止，先是挣脱了用来束缚的线圈，后来直接旁逸横出，大有收不拢的态势。发财树见状，跟着起哄，不停地抽新芽，没几天就在自已的头上戴了一顶嫩叶绿帽子。摆在台面的小盆发财树也加入了进来，节节攀爬出好几根新枝条，生生将花工修剪出来的圆乎乎的帽顶突破。竹柏和万年青不甘落后，虽然没再冒新芽，却每天都保持着向上冲的姿势，枝叶舒展、青翠欲滴。植物们的变化，让花工和楼层服务员都感到意外，不无奉承地跟我说：人的气场旺，花草就会旺。
听着这样的客气话，我满心欢喜。果然，良言一句三冬暖。其实，我所知道的真相是：花工负责浇水，开窗通风的事靠我。无疑，我配合得很好。我们联手打造了植物们最优的生存环境。哪是什么气场旺……
您瞧，我总是说实话。连善意的谎言都要戳破，真够无趣的。人们养宠物、伺弄花草，都缘于情感需要。见证生命的旺盛与凋零，感悟生之不易，才更珍惜当下。人投入了真情，花草便有了真情。干巴巴的日子，谁也不喜欢，而花草们可能就是临出锅前的一把佐料，提香增味，不可或缺。
从今往后，再不许K先生说我的花草们“半死不活”，明明人家活得如此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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