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两个例子:
(1)明明是拾破烂收废品翻垃圾箱,到了喜子这里就成了“拾荒”,小五哥又笑了,真能拽文啊。(阿占《人间流水》,《山东文学》年第5期)
(2)反正就是个咸肉,叫成培根就不一样了,叫樱桃不值钱,叫车厘子那就洋气了。(皮佳佳《手指可以触天》,《山花》年第7期)
例(1)“拾破烂收废品翻垃圾箱”和“拾荒”意义相同,但后者比前者文雅;例(2)“咸肉”和“培根”意义相同,“樱桃”和“车厘子”意义相同,但“培根”和“车厘子”比“咸肉”和“樱桃”洋气。这反映了语言的标签功能。意义相同,选择不同的表达方式,就相当于贴上不同的语言标签,其表达效果不同:贴上“拾破烂收废品翻垃圾箱”的标签,就显得浅俗;贴上“拾荒”的标签,就显得文雅。
语言的标签功能,反映了语言形式的多样性和可创造性。正是因为语言形式多样,以及语言形式可以创造,才给语言的标签化带来了便利,人们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对业已存在的语言形式进行选择,也可以对尚不存在的语言形式进行创造,进而为表达内容贴上不同的语言标签。
语言标签可以反映不同的文化特色。例如:
(3)大概是物以稀为贵罢。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头,尊为“胶菜”;福建野生着的芦荟,一到北京就请进温室,且美其名曰“龙舌兰”。(鲁迅《藤野先生》)
(4)吕旷说,我发现日本人还挺会起名的。欧阳阳问,怎么呢?吕旷说,猪肉不叫猪肉,叫豚肉,鸡翅不叫鸡翅,叫手羽先,河泡子不叫河泡子,叫川,名起得洋气,听着一下就上档次了。(郑执《森中有林》,《芒种》年第10期)
例(3)反映了不同地域的文化特色,北京的白菜在浙江被贴上“胶菜”的标签,福建的野生芦荟在北京被贴上“龙舌兰”的标签。例(4)反映了不同民族的文化特色,猪肉、鸡翅、河泡子在日本被贴上“豚肉、手羽先、川”的标签。语言标签不同,文化特色也不同。
语言标签也可以反映不同的人物心理。例如:
(5)他赤膊在凉席上睡着了。醒来,一个小姑娘脸对脸盯着他,吓得他一下子坐了起来。你是,你就是我妈的那个情人?小姑娘认真地提问。还好,用的是“情人”这个文雅词,按老家口语应该称“姘棍”或者“相好”。不过,一个小姑娘,而且是王小凤的女儿这样当面发问,张平还是猝不及防,他躲闪着眼睛点点头。(余一鸣《慌张》,《花城》年第2期)
(6)达訇家“危改”后,芭蕉带来几块塑料牌牌。在一楼摆着电视机的客厅墙上,钉了一块牌:广播电视厅。堆放五谷杂粮的房间,牌牌上是粮食局。厨房门楣上的牌牌是后勤服务管理局,隔壁卫生间的牌牌是污水处理中心。二楼用来接待客人的房间,牌牌上是外事办……达訇的男人从广东回来,见到这些牌牌立马有一种君临天下的感觉。(红日《暗香》,《作家》年第4期)
例(5)王小凤的女儿用“情人”标签,而不是用“姘棍”或“相好”,是因为她对张平并没有敌意和恶意,而只是一般性地了解情况;例(6)芭蕉把达訇家的房间贴上“广播电视厅”等标签,是因为芭蕉有对“上层”生活的梦想和渴望。
语言的标签功能也有消极的一面。心理语言学认为,语言标签容易引起偏见,造成社会刻板印象。在语言运用中,我们既应该发挥语言标签的积极功能,也要克服语言标签的消极功能,让语言更好地服务社会,服务人类。
本文刊于《咬文嚼字》年第4期《语言哲思》栏目。我刊邮发代号4-,欢迎至各地邮局订阅。也可拨打我社邮购部电话-订购。或到咬文嚼字淘宝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