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朵栀子花
我的光,
你就在我身边,
你已把手中的家乡的栀子花给了我
我拥有了它的洁白和幽美,
我再不怕谁来把我封闭在岩石里了,
再不怕谁来把我沉没在咸海里了
——彭燕郊《无色透明的下午》
同是“七月派”的诗人阿垅,在年写有一首诗《无题》:
要开作一枝白色花
因为我要这样宣告
我们无罪
然后我们凋谢
不仅道出了诗人在当时历史语境中悲痛而高昂的内心呼告,更不幸成为“七月派”诗人在十年后命运的预言和谶语。
历史事实是,这些诗人都在一场政治风暴中集体隐没了。
霍俊明《尖利冰川下的河流:灵魂和诗神的默默叩问者》:
彭燕郊往往被视为“七月诗派”的一个成员,一个带有现实主义特征的诗人,而就是在这种“刻板”的历史印象中,彭燕郊的丰富性、复杂性乃至新诗思想史的独特意义都被消解掉了。
庆幸的是,
彭燕郊的诗歌写作,在动荡的岁月中几乎没有停止过,他一直在探索,不得不探索,在不平坦的诗歌之河上跋涉、探寻,在寒冷、坚硬的巨大冰川之下,默默地流淌成一条暗河,一条流淌着良知、苦难的命运之河。
彭燕郊先生的命运之河,源于故乡莆田黄石的木兰溪。
木兰溪张雷摄于福建莆田黄石镇
年8月1日,我们来到黄石,黄色的木兰溪滚滚东流入海,宁海桥被新修的桥压在地下,只有桥头守卫的神和狮子存在,先生童年时的足迹,老屋荡然无存,让人平添几分惆怅。
年,彭燕郊先生写下《怀厦门》:
我怀念厦门
正如羔羊怀念它的慈母
我的记忆是深沉的……
年9月,莆田家乡《湄洲日报》的郑谷和阿松来访彭燕郊。
“谈起故乡,诗人的眼光闪着兴奋的光芒。他提高声调说,还记得鼓楼顶、文峰宫、东门兜;还记得壶公山、木兰溪、南北洋;还记得好吃世上无双的豪猴、炝肉、炒米粉…
听着诗人用神往的神态回忆童年和故土的一草一木,我的眼眶溢出了泪水……”
除了回忆,彭燕郊先生曾深情地为母亲写下赞歌:
月光下
开始衰老的
妈妈佝偻的身影
忽然高大起来
腰板挺直了
叫我想起
凯绥·珂勒惠支的画里
用刚强有力的臂膀献出怀抱的婴儿母亲
崇高的形象
毋庸置疑,故乡往往能给予一个游子莫大的温暖和力量,是他心灵出发的地方,也是他心灵栖息的地方。
金华、桂林、北京、长沙、湘潭……漂泊日久,彭燕郊先生渴望回到故乡的愿望愈加强烈。
年他在写给潘真进的信里这样说:
“算起来我离开家乡已半个世纪了……壶山兰水,时时萦绕脑际、心中,我今年78岁了,很想回乡定居,所谓叶落归根,但这事谈何容易。不过,今年无论如何我一定回乡一趟,体验家乡改革开放以来的巨大变化。”
遗憾的是,终其一生,他都没能回去!
正如龚旭东所言:“在人格被践踏、人性被摧残、诗歌沦为精神神学奴婢的苦难时刻,诗歌是如何显示出神奇而神圣的力量,让受难者在艰苦卓绝的坚贞、信仰和持守中,实行精神的突围与不断跋涉的。”
突围和跋涉的终点正是故乡。
黄石镇老者张雷摄于福建莆田黄石镇
谁能告诉他
那梦寐以求的新枝
能否在故乡的原野
盛开出鲜艳的花朵?
当故乡的原野开出了花朵,这花朵并不鲜艳,是一朵洁白的
栀子花。
我,一个远渡重洋回来的游子,
在惊涛骇浪中舍舟登岸,
一踏上家乡的土地,
我就发现了,这个天地有情草木生香的下午,
虽然孑然一身,两手空空,
但我仍然富有,逝水年华带去的多梦季节又回来了,
我的悄悄话说得够多,够孩子气的了。
你就在我身边,你已把手中的家乡的栀子花给了我,
我拥有了它的洁白和幽美,
我再不怕谁来把我封闭在岩石里了,
再不怕谁来把我沉没在咸海里了。
陈太胜说:“家乡是必须离开的,只有在离开以后才知道它的好处。中外诗人皆然。当我阅读彭燕郊关于乡土的诗歌的时候,我就发现,一个真正负责的人,他可能离他的乡土、离他狭小的家乡很远很远,但是多少年以后他想起来那些最美好的事物,哪怕他是在远方发现的,都跟家乡有关。把远方发现的最好的东西,比喻成反复出现的‘家乡的栀子花’,这是一个非常美的比喻。”
陈太胜张雷摄于北京·中国现代文学馆
龚旭东在《澄明的灵魂倾诉》里说:“那是一个巨大的精神启示,他因而拥有了那花的洁白与幽美,他因而拥有了铭刻于心的土地爱、故乡情,那理想的光华将永远以甘美的乳汁使他受到精神家园里生命之泉的滋润。”
从白色花到栀子花,
从故乡到他乡,
从离开到归来。
我们应该可以从中窥探出彭燕郊先生的诗歌超越了七月派,找到了有一种更深刻更广博的诗思。
作者|张雷
图片|张雷
排版|梁嘉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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